日薪300元的浙江最詩意工作,竟在一座荒島上?
關(guān)于日薪300元的浙江最詩意工作,竟在一座荒島上?,這個很多人還不知道,今天瀾瀾給大家說一說,現(xiàn)在讓我們一起來看看哈~!
凌晨五點半,記者在中鐵墩嶼的床上醒來,兩個“00后”駐島觀鳥志愿者邢泓靜和劉嘉欣叫記者去看昨夜的捕鼠“成果”:五只黃毛鼠整整齊齊地躺在鼠籠中。滅鼠,是這兩個女孩上島后的必修課。
這不是什么荒島求生游戲,而是象山韭山列島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面向社會公開招募了7年的一項志愿者項目,準確來說,招募的是“繁殖海鳥監(jiān)測員”。至今,有多少志愿者上過島已經(jīng)說不清,可以確定的是,每年有兩批志愿者,第一批一般在4月中下旬上島,第二批在6月。每批兩人,經(jīng)歷簡歷篩選、筆試和面試后才能入選。入選后,志愿者們將駐扎在中鐵墩嶼,守護一種被稱之為“神話之鳥”的瀕危物種——中華鳳頭燕鷗,完整地監(jiān)測燕鷗群到達、求偶、產(chǎn)卵、孵蛋、育雛、離島的全過程。
中鐵墩嶼,劉暢 攝
“日薪300元”“浙江最詩意的工作”,最近,這項看起來很美的工作在網(wǎng)絡上討論格外熱烈,報名志愿者的人數(shù)是往年的近10倍??沙齾s表面的浪漫,待在無人島上的生活并沒有想得那么容易,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有所收獲。
上島
早上八點半,漁政船從象山一碼頭出發(fā),預計兩小時,駛向韭山列島的其中一座無人島礁——中鐵墩嶼。天氣還算晴朗,微微有些風浪。
這次擔任監(jiān)測志愿者的兩個女孩子剛滿23歲,大學畢業(yè)不久。廣東姑娘邢泓靜個子高高的,一雙笑眼;廣西姑娘劉嘉欣戴副眼鏡,扎著兩個馬尾辮,望遠鏡不離手。
漁政船駛離象山碼頭,劉暢 攝
2017年,中華鳳頭燕鷗的監(jiān)測項目開始公開招募志愿者。如今,項目點位已經(jīng)從象山擴展到舟山、溫州,今年一共錄取了11人。由于報名人數(shù)從往年的三四百一下子暴增到3000多人,浙江自然博物院工作人員錢程在數(shù)千份簡歷和筆試題目中一一排除了那些隨便填填、想要博流量和單純只為了賺點錢的人,最終選中邢泓靜和劉嘉欣作為象山點位的第一批志愿者。“我們傾向于有一定鳥類調(diào)查和研究經(jīng)驗的、真正熱愛這個項目的候選人。”錢程解釋。
往年的志愿者中,學生數(shù)量最多,有的人甚至專業(yè)對口,專門做鳥類學研究。還有一些是剛辭職或者自由職業(yè)者,“雜志撰稿人、園藝公司老板、自然教育行業(yè)的、拍紀錄片的,什么樣的人都有。”錢程說。但無一例外,大家都對鳥類有著極高的興趣,想近距離接觸中華鳳頭燕鷗,對鳥類繁殖的工作內(nèi)容有很大期待。
船終于靠岸。“這島真小。”記者眼睛一掃,差不多就可以丈量出島的邊界。中鐵墩嶼的面積僅有2公頃,長200多米,寬100多米,從前是座無人荒島,如今成為中華鳳頭燕鷗監(jiān)測與保護研究基地,海邊裸巖上的燕鷗招引場也不過只有石階和板房。好在板房生活區(qū)功能齊全,有監(jiān)控室、廚房、宿舍和簡易廁所。
浙江自然博物院館員在向志愿者介紹工作內(nèi)容,劉暢 攝
邢泓靜把行李箱拖進房間,她帶了被子、適合野外生活的速干衣物和日用品,最重要的是觀鳥設(shè)備:單筒望遠鏡和帶長焦鏡頭的相機,一切對她來說駕輕就熟。去年,邢泓靜剛在青海參加完一個鳥類監(jiān)測項目。
圈子里,觀鳥愛好者被統(tǒng)稱為“鳥人”。
邢泓靜拉開沖鋒衣,露出里面的一件T恤衫,上面印著“DFX雛鷹觀鳥社”,這件衣服對她來說有特別的意義,是她觀鳥愛好的啟蒙。邢泓靜的媽媽是位小學科學老師,在她小時候,媽媽在學校里創(chuàng)辦了雛鷹觀鳥社,每個周末組織親子觀鳥活動。那些年,邢泓靜和媽媽幾乎跑遍了廣州市最適宜觀鳥的地方。
劉嘉欣大學時才開始觀鳥。她在福建一所農(nóng)林大學讀林學專業(yè)。有一次,她和一位學長在植物園里觀鳥。“那是白鹡鸰,那是鵲鴝。”學長興奮地指給她看。明明長得一樣啊,劉嘉欣不解。“那怎么能一樣。”學長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看白鹡鸰飛翔的姿勢是波浪形的一上一下,鳴叫聲也是‘jiling——jiling——’的,觀鳥不僅要看顏色、模樣,還要觀察它的動作。”仿佛突然開了竅,劉嘉欣對觀鳥的喜愛一下子到了一種有點瘋狂的程度。她買齊了觀鳥需要的所有裝備,每天早上一爬起來就去學校里的植物園看鳥,然后再去上早課,有時候連飯也不吃。哪怕下雨,劉嘉欣也會準時出現(xiàn)在植物園里,因為雨中的鳥兒看起來“更加靈動”。
這次能入選這個項目,劉嘉欣期待能夠“加新”,也就是收集、觀察到她以前沒見過的鳥類。“鳥人”們有自己的小程序,可以標記自己見過的鳥類,像是一種集郵,很有成就感。何況,能近距離觀測到像中華鳳頭燕鷗這樣的珍稀鳥類,對她來說是絕無僅有的機會。
志愿者在工作,劉暢 攝
采訪進行到此,浙江自然博物院的工作人員遞來手套和鋤頭,“先去除草,然后給假鳥模型定位,給水泥方子噴漆,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快快快!”
觀鳥
志愿者們開始干活,其他人也都沒閑著。
“鳥來了!”韭山列島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員丁鵬忽然大喊,他舉起自己帶來的相機,長焦鏡頭抓住了中華鳳頭燕鷗從天空掠過的瞬間。“在哪兒?”“在哪兒呢?”大家一窩蜂地湊過來看。“這是我這么多年來第一次這么早就見到中華鳳頭燕鷗。”丁鵬難掩興奮。
丁鵬和志愿者們在看鳥,劉暢 攝
中等體形的白鳥,橘黃色的嘴,尖端是黑色,頭頂神氣的黑色羽冠。2012年,丁鵬和如今的邢泓靜、劉嘉欣一樣剛滿23歲,這位學航海技術(shù)專業(yè)的西北漢子來到象山韭山列島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工作,第一次聽說這種鳥。
由于消失在人類視野中長達60余年,中華鳳頭燕鷗曾一度被認為已經(jīng)滅絕,直到2000年才再次被發(fā)現(xiàn)。后來,象山也有了這種鳥類的蹤跡,它們甚至一度在韭山列島繁殖。但當時人們保護意識不強,總有漁民來島上撿拾鳥蛋,使得中華鳳頭燕鷗再一次消失。
2013年,象山韭山列島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聯(lián)合浙江自然博物館、美國俄勒岡州立大學、國際鳥盟亞洲部,決定通過人工招引的方式讓中華鳳頭燕鷗選擇象山作為繁殖地。方法聽起來似乎簡單:在中鐵墩嶼上按一定規(guī)律擺放假鳥模型,再通過島上的音響設(shè)備回放鳥類叫聲,以此吸引它們來繁殖。
假鳥模型,劉暢 攝
最初,丁鵬和一位同事,以及美國俄勒岡州立大學的一名研究生志愿者3人一同留在中鐵墩嶼對面的島礁,觀測招引情況。一個講普通話,一個只會講象山本地話,一個講英語,丁鵬開玩笑說,哪怕剛好3個人都打不了一圈斗地主。
這是一次中美之間的密切合作。為了支持這個項目,美國方面捐贈了數(shù)百只假鳥模型,質(zhì)量上乘,沿用至今。丁鵬和那位美國志愿者一起將這些模型安置在中鐵墩嶼的東南側(cè),又進行除草、除鼠、除蛇,盡量為中華鳳頭燕鷗打造最安全、舒適的棲息地。
島上的燕鷗招引場,劉暢 攝
等待漫長而辛苦。丁鵬住著石屋,喝著處理過的雨水,吃著每半個月同事送上島的食物。5月悶熱潮濕,海上常彌漫大霧??臻e時,他邀請美國志愿者一起看電腦里提前下載的BBC紀錄片,后來因為太費電而作罷,畢竟他們只有一小塊太陽能電池板能用來充電,要留給美國志愿者每晚發(fā)送郵件,和專家組匯報最新進展。
事實上并沒有什么進展。丁鵬沒有看到他們渴望的那種白鳥。甚至那個時候的丁鵬都并不能理解美國志愿者對于鳥類那種近乎迷戀的熱愛。“我為什么要待在這里?”2013年的丁鵬充滿矛盾和痛苦地問自己。
繁殖季過去,鳥還是沒有來。人工招引似乎已經(jīng)宣告失敗,美國志愿者離開了中國,專家組開始討論第二年還要不要繼續(xù)下去,畢竟,經(jīng)費并不充裕,駐島也有風險。7月中旬,丁鵬準備拆除那些假鳥模型和音響設(shè)備,但他意外地看到了50多只大鳳頭燕鷗,這是中華鳳頭燕鷗的伴群物種。中華鳳頭燕鷗數(shù)量稀少,無法自己形成集群,為了更好地躲避危險,它們會混在大鳳頭燕鷗種群中。因此,看到了大鳳頭燕鷗,就看到了希望。
觀鳥屋,劉暢 攝
丁鵬又在島上待了兩個月,10月,他終于看到大量的海鳥在招引區(qū)域上下翻飛,而那珍貴的中華鳳頭燕鷗比其他海鳥的羽翼更加潔白無瑕,還有那顯眼的黑色嘴尖——他一眼就能識別出來,招引項目成功了!足足19只,丁鵬幸福得有些眩暈,“仿佛全世界的中華鳳頭燕鷗都被我們招引來了”。
雖然事實并沒有“全世界”那么夸張,但是截至去年,島上的中華鳳頭燕鷗成鳥已經(jīng)達到了107只,幼鳥28只。而全球的成鳥數(shù)目也僅在200只左右,象山占據(jù)了一半。
島上的光伏板,劉暢 攝
如今的中鐵墩嶼,各方面條件比之前好了不少。2022年,國家電網(wǎng)與保護區(qū)合作,在島上建了兩個工程,一是“零碳”微電網(wǎng),通過一大塊光伏板發(fā)電,并配套儲能裝置,大大提升了島上的電力供應,二是“凈零碳智慧觀鳥屋”,和普通觀鳥屋不同,這座新的觀鳥屋可以自主供電,還采用移動儲能設(shè)備,緊急情況下能為基地供應應急電源。志愿者所生活的板房也做了升級改造,如今的志愿者不必再像丁鵬當年一樣做個“野人”了。
詩意
傍晚時候,保護區(qū)、電力等工作人員坐船離開,只剩幾位短期志愿者和浙江自然博物院團隊要留宿一夜。小島重新安靜起來。
邢泓靜和劉嘉欣開始準備晚飯。會做飯是她們能夠入選這個項目的加分技能,每半個月,漁政船都會載著滿滿的物資??吭趰u上,船長按照志愿者們提供的清單采買好一切她們所需要的東西。如今的廚房架子上整整齊齊地塞滿蔬菜、水果、調(diào)料、大米,還有可樂和泡面,地上是一桶又一桶的飲用水。今年,一臺全新的冰箱也被搬到島上,用來儲存肉類、雞蛋和面食。之前有一年,一位廚藝頗佳的志愿者為來島上探班的人做了一鍋冬陰功湯,至今仍被津津樂道。
志愿者在做飯,劉暢 攝
在板房隔壁的一小塊土地,浙江自然博物院館員王思宇拿著鏟子刨出一個個小坑,把帶來的生菜苗、西紅柿苗一一栽下去。她發(fā)現(xiàn)去年在島上種的小蔥,居然還活著。“拔出來,炒菜吃。”王思宇眼疾手快。從浙大畢業(yè)以后,王思宇進入浙江自然博物院工作,一方面做自然題材博物藝術(shù)品的征集,另一方面也做鳥類研究。她加入這個項目組已經(jīng)快10年,從去年起帶隊,在中華鳳頭燕鷗的繁殖季,她將多次造訪中鐵墩嶼,每次待上一星期左右,指導志愿者開展監(jiān)測工作。
島上種的蔬菜,劉暢 攝
“要說這是份詩意的工作,倒也沒錯。”王思宇扳著手指說,沒有多余的人類;整天與鳥類為伴,之前島上甚至還養(yǎng)過幾年雞,后來因為難抓、難殺就此作罷;手機信號不算穩(wěn)定,偶爾徹底“與世隔絕”;安靜、自在,夜里抬頭看星星,還有點浪漫。
“但如果認真對待這份工作,免不了苦和累。”王思宇話鋒一轉(zhuǎn)。
駐島志愿者的工作內(nèi)容主要包括繁殖海鳥數(shù)量統(tǒng)計、燕鷗環(huán)志統(tǒng)計、島嶼候鳥監(jiān)測以及設(shè)施設(shè)備維護等。每天上午連續(xù)進行觀鳥的時間不少于3小時,還要撰寫日志,記錄下中華鳳頭燕鷗鳥巢位置、產(chǎn)卵時間、孵化行為、天敵干擾情況等。除此以外,還需要用長焦相機拍攝照片記錄下鳥類的情況,有時候要從凌晨五六點鐘,忙到晚上九十點鐘。
監(jiān)測記錄本,劉暢 攝
天色漸暗,王思宇帶志愿者去監(jiān)控室。打開監(jiān)控屏幕,雖然中華鳳頭燕鷗還沒來,但已經(jīng)有幾只大鳳頭燕鷗落在招引場,一只雄鳥甚至展開雙翼,圍著雌鳥轉(zhuǎn)圈、求偶,大家看得目不轉(zhuǎn)睛。過不了多久,這里就會成為它們繁衍幼鳥的愛巢。
志愿者在監(jiān)控屏幕上觀察燕鷗,劉暢 攝
“啪”,屏幕突然熄滅,島上電力不穩(wěn),斷電也時有發(fā)生。志愿者們驚呼一聲后,很快恢復工作。
看吧,也許這就是一個荒島求生的游戲,想要通關(guān)就該傾注所有的熱愛,甚至要用這兩個月完成對自己的審視與重塑。
和這些年來來往往的志愿者們接觸下來,王思宇能看到不少志愿者的成長,“在島上這樣待上兩個月,可以熟悉長期、科學的野外監(jiān)測工作,深入了解工作方式和工作強度,鍛煉獨立生活的自理能力,還能夠收獲獨特的人生體驗。”有志愿者參加了一次項目覺得還不夠盡興,第二年再度報名。
2020年,同樣駐守在島上的一位志愿者東東這樣理解“詩意”,他在島上待了整整124天,并有感而發(fā):詩意自然是詩意的,但也有避不掉的濕意,處理不完的事宜,對鳥臉盲到失意,被鳥感動到真情實意,以及偶爾的失意。在島上時,東東用照片和文字記錄這些鳥,有時甚至在朋友圈里寫詩,沒有塵世侵擾的日子激發(fā)了某種浪漫的本能。當然也有自然的殘酷,比如天敵游隼吃掉燕鷗幼崽或者抓走成鳥,發(fā)現(xiàn)自己親手環(huán)志的幼鳥死在礁石上。
在島上,有足夠的時間關(guān)心鳥生,也思考人生。而現(xiàn)在,邢泓靜和劉嘉欣已做好準備。
夜幕下的中鐵墩嶼,劉暢 攝
大學畢業(yè)以后,邢泓靜短暫地進入一家AI鳥類識別公司工作。在入職前,對方向她大力宣揚這份工作的豐富多彩,“有很多出差的機會,能看到很多鳥。”這對邢泓靜來說充滿誘惑力。但事實并非如此,她坐了幾個月的冷板凳,處理的更多的是枯燥無味的瑣碎工作。“喜歡觀鳥的人,是坐不來辦公室的。”她瀟灑辭職后,申請了澳洲的研究生項目,并順利被一所大學的野生動物保護專業(yè)錄取。由于是跨專業(yè)讀研,她要在澳洲待上更久的時間,但是與自然、與動物相伴,仍然是邢泓靜最想做的事情。
入學前的最后一個夏天,她來到這座島。她輕描淡寫地告訴記者,她來是因為在家待著太無聊了,至于在這座島上可以得到什么、想清楚什么,也許等下島的那一天才能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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